【金陵闲话】
檐角铁马在六朝烟水里叮当作响,秦淮河上的画舫早熄了灯笼,却仍载着些脂粉气的传说。这座唤作南京的城,总教人想起褪色的朱漆大门——门环上铜绿斑驳,偏生镌着\"京\"字,倒像是历史老人故意留下的哑谜。
世人向来爱给江南描眉画眼。苏州是绣娘手里的双面绣,杭州是西子湖畔的油纸伞,偏这南京城古怪得很,分明生在长江南岸,骨子里却掺着北地的砂砾。旧时茶馆里跑堂的拎着长嘴铜壶,一声\"阿要辣油啊\"的吆喝,倒把吴侬软语劈出个豁口。地理志上说此处是\"吴头楚尾\",我看分明是口祖传的鸳鸯锅——夫子庙的评弹与浦口码头的号子,竟在同一个暮色里飘着。
展开剩余76%城西那截明城墙砖缝里,至今嵌着洪武年间的夯土。老南京蹲在墙根下晒太阳,会忽然指着某块砖说:\"瞧见没?这块是沈万三捐的。\"说罢自己先笑起来,露出两颗金牙。六百年前的富商与六百年后的闲汉,倒在这句玩笑里打了照面。南京人向来如此,把沧桑事当花生米嚼,只是嚼着嚼着,忽然尝出些铁锈味。
近来网络上游荡着些促狭鬼,专爱拿\"徽京\"说事。初时南京人不过摆摆手:\"多大事哎?\"后来连三岁稚童都会学舌:\"我家住在安徽省会。\"倒像全城约好了演这出荒诞戏。某日见着个穿文化衫的后生,胸前印着\"南京直辖\"四个大字,背后却是\"反正不归安徽\"——这自嘲里分明藏着锋刃。恰似他们爱吃的盐水鸭,皮肉酥烂了,骨头却越发硬挺。
玄武湖的荷花今年开得迟,老茶客说是因为春寒伤了根。我倒觉得,许是这些年落在湖里的玩笑话太重,压得花茎直不起腰。偏生那株六百岁的银杏不管这些,照样把金叶子撒得满城都是。银行职员踩着落叶去上班,大学生在落叶堆里拍照,环卫工把落叶扫成小山——这座城总能把各种不相干的事物,糅成新的模样。
长江水日夜冲刷着燕子矶,把六朝的金粉、明朝的箭镞、民国的电报稿纸,都碾成细沙。游人们乘兴而来,带着\"鸭血粉丝汤\"的饱嗝和\"梧桐絮过敏\"的喷嚏归去。唯有中山陵的台阶记得清楚:那些真正在这城里活过的人,早学会了用玩笑熬药,治历史留下的暗伤。
愿诸君说笑时留三分余地,须知最坚韧的包容,也经不起日复一日的试探。恰如城南那株老槐树,容得下雀鸟做窝,受得住风雨摧折,可要是天天去摇它根基——您猜怎么着?连最温和的树,也会在年轮里记下每一道伤痕。
【后记】
承蒙诸位看官读到此处,不妨去老门东寻碗馄饨。那挑担的老汉若问\"阿要辣油\",您尽管答\"微辣\"——这南京城的滋味,原该细细地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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